那棵立在村口五百年的老槐树,依然在春风中抽着新芽,树下的小卖部门口,贴着三张褪色的二维码——2020年的行程码,2022年的健康码,还有一张崭新的收款码,这三张薄薄的纸片,像地质断层般标记着小店村的疫情纪年。
2020年2月13日,小店村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寂静的春节,村支书老陈拿着喇叭走在空荡荡的村路上,声音在灰瓦白墙间回荡:“不要串门,不要聚餐……”七十三岁的张奶奶第一次学会了视频通话,在小小的屏幕里,她看到了在深圳打工的孙子,信号时断时续,她不停地拍着手机:“听见了吗?奶奶包了你最爱吃的饺子,放在冰箱里,等你回来……”
乡村的防疫是一场静默的坚守,村民们用最朴素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土地——村委会用毛笔在红纸上写下防疫通知,贴在村务栏里;村医每天骑着电动车,挨家挨户测量体温;小卖部的老王把货物搬到三轮车上,变成了流动的“超市”,这些看似微小的举动,编织成一张坚韧的防护网。
村东头的李叔在疫情最严重时,把自家大棚里的蔬菜一筐筐地搬到村口,谁家需要就自己去拿,他从不要钱,只说:“地里的东西,放着也是放着。”这种延续了千年的乡土互助精神,在疫情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,村民们或许说不清什么是“群体免疫”,但他们懂得“邻里相帮”的古训。

疫情也在改变着这片土地的肌理,小店村的年轻人开始通过直播卖起了山货,曾经被嫌弃的土特产,在城里人眼中变成了“原生态美食”,返乡的大学生教会了老人们使用智能手机,那些曾经连电视遥控器都按不好的手,如今也能熟练地扫码支付了。
更深刻的变化发生在人们对生活的理解上,在外地打工二十多年的赵大哥说:“以前总觉得城里好,经过这次疫情,发现还是家里好,有地种,有粮吃,心里踏实。”他承包了村里的十亩果园,不再准备外出打工,这种“在地化”的生存智慧,正在成为后疫情时代乡村的新选择。
疫情三年,小店村失去了三位老人,迎来了十一个新生儿,生与死在这片土地上依然保持着最自然的节律,村小学的孩子们在复课第一天,把口罩整齐地叠好放在书包里,他们还记得要保持“安全距离”,但更记得小伙伴手拉手玩耍的快乐。

小店村的炊烟依旧准时升起,只是多了些不一样的气息,农家乐的招牌换成了“云农场”,村民们在线上认养土地;村委会的会议室里,年轻人正在讨论如何利用电商平台把村里的工艺品卖到更远的地方。
老槐树的年轮里,不会专门记录这场疫情,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,小店村的韧性不在于它有多么坚固,而在于它像田埂上的野草,风来时伏下身去,风过后又挺直腰杆,这种韧性来自于土地本身,来自于延续千年的农耕文明沉淀的智慧——在最艰难的时刻,依然相信种子会发芽,春天会到来。
当最后一个隔离牌被撤走,小店村恢复了往日的热闹,只是村民们更加懂得,无论外界如何变化,土地永远是最可靠的依托,而那些共同度过的艰难岁月,已经化作乡土记忆的一部分,如同老槐树的根系,在泥土深处默默延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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